袁磊 90后诗选（六十）：袁磊的诗
袁磊，1990年生于湖北荆州。系湖北省委宣传部“七个一百”文学人才。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钟山》等。曾参加第四届人民文学新浪潮诗会。著有诗集《好树》。 >>>查看其他90后诗人摘薤白
沿花山余脉东南向两公里，过武咸城铁高架
就能在南山下遇见陶潜晚年描绘过的场景：草盛
豆苗稀。有瓦房五间，守林人坐堂前只顾埋头
摘小白菜，对付杂草和荒芜
春雨过后，我便可徒手在橘树下拔薤白当药治咳嗽和
思乡病。而小家伙总爱藏身树根拱出的侧凹与腐木、败叶
为伍，不与茅针和别的草争高低，领受自然的昭示
默默地。南山葳蕤，自有动车呼啸凿石壁而过
形同呼应。在松木搭建的凉棚下，我可盘腿而坐边剔除碎泥
边滤清杂念，与守林人近相呼应
然后随便靠着点什么，和草木歪在一起被春风灌得不省人事
夕露沾我衣。我只需薤白一把，赶在天黑前
带回家去
蝴蝶
上班乘网约车走二环线应验了蝴蝶效应
蝴蝶扇动翅膀，其实是小汽车
奔跑在二环线上。不用远溯南美洲捕捉
武汉气象，蝴蝶只扑棱我身
在二环线上穿梭，我会提醒师傅
再慢一点，担心蝴蝶
每当有人插队、超车，扇动翅膀
师傅就会操武汉话，甚要夺走我的抱怨
将武汉骂一遍。但对于这座城
我拒绝动用爱憎清洗身份、修炼君子或
高人，深谙拓扑学原理，我奋斗本就筚路
蓝缕，牵动内心和古楚
在二环线上，我小心展开翅膀
但不急着飞翔
顺应
不清楚那几个湖是如何长在武汉的，也不懂长江奔涌
是如何横切武汉阻断汉水的。穿隧道过东湖
不见湖线迤逦，乘地铁过长江未闻逝水滔滔
那一日我站在龟山发射塔顶观琴台盛景和传说，正思忖
长江一桥如何飞架南北，一列高铁恰巧夹裹着江风、呜咽
悄悄滑过长江，早已顺应了现代文明
在楚天大厦楼顶望省博飞檐观车流，我深知纵使穷尽耳目
掏尽风骨和词根，也无法摸清那条隧道是如何穿湖底而过的
正如同瞎子在街边佯装先知倒腾星相学，却掐不准自己和命运
那么我也是不是应该顺了潮流，不关心来处和去处
委身尘土，以小人物的姿态着迷生死
尽力去爱
关系学
若再使把劲，我便可以记住D5718报站女声
对武汉的总结，并抠出这些词根：长江，汉水，九省
通衢。若再使把劲，我便可以拽住内心遵汉宜铁路线寻到
夏水，“去故乡而就远兮”，如古文人遭流放
若内心强大些，我便可以在动车上引吭高歌，举杯
邀春色，学小女友对付爱情，日子
糟糕的时候，摔门而出闹出动静
独在异乡，有人以为我愤世，对武汉
充满了仇恨。而事实是我于武汉的爱憎不仅流淌着长江
汉水，还有自古楚走失的夏水，这来自远古的
抒情，只不过是斗士之与战场：爱恨交织，荣辱共之
所以在行程两百多公里的汉宜线餐车上，我始终蜷在窗边
打盹，“水润万物而不语”，如小女友头枕烦恼而佯眠
把一切都嵌入骨子里
凌晨与弟书
刚扯满落地窗，上玄月恰好攀上中天
微风拂过帘如浪送来星光浮动，且当助兴吧
我与堂弟聊得正欢，才不管天上
悬着的那点事儿。术士迟暮，已无力掐准世界
未来和我操心的与众星之间的关系
而星光浮动总惹人联想，古高士者可借此推演世事
沉浮，我们只想退回童年
堂弟寡言、木讷，没道理呀，我干过的混账事儿
他全干过：偷瓜、群架，用童年的顽劣对付父亲的鞭子
还有老师的教育学。十六，已高出我半头
当谈及梦想、责任和男人的担当，他总是羞于启齿
如乾嘉学士埋首故纸堆，他从不关心成人后的事
少小辍学、离家，投奔我月余就吃过两次耳光
我没少用巴掌对付他的坏脾气，并非震慑
依照我的处境，把他培养成诗人或知识分子
也无力将他教育成别的样子，在城市安身
立命。遵叔父吩咐，我只需教他为人，早点在社会
站立。长兄如父，但任我穷尽语词使出对付诗歌的所有
绝技，堂弟却如石头般躺在那里假寐起来
聊着聊着我就聊成了族长和最年长者，仿佛已阅尽世事
沧桑。但依我童年的野心，真想过如何更好安置族人
犯我族者不可饶，找个好地方将岑河镇迁过来，比如武汉
江夏，我已在此置下三居室湖景房。忽一日我发现童年
景象已模糊，我的想象业已渐近缺失，约等于
无。正如我失去了、抓住了爱和生活，已无力再对别的女人
豁出去、动情。而此刻晚风已歇，我无法探知众星方位
术士迟暮，唯有堂弟的鼻息将我遣回童年的土砖房
听父亲的微鼾如同大地的呼应。堂弟竟成了父亲
给我安慰。真是奇怪
光
无论春秋，小女友睡前总爱扯满飘窗
星月浮动藉未眠，我需要光
而光总是太远，小路、青草、虫鸣、炊烟……
故乡的光有童年的芬芳。必须要有蛙叫
月光深处藏着，秧苗微风浮动，田埂是软的
有芦苇、湖腥和野鸭悄悄探出头来
还有稻草堆、童年的调皮鬼和奶奶的呼唤
有一年秋天，我们挖出干裂的淤泥
搬来树枝、草屑，连夜在湖边砌房子
建另一个家，累了，我们在月光下和衣而眠
但城里的光，路灯、车灯、霓虹、射灯
如发光的巨兽，没有把梦照亮
但必须要有光，我们才能照亮彼此处境
（选自《我听见了时间：崛起的中国90后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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